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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針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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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陸承堯的認知裏,西境軍和攝政王府素無瓜葛。如今這人驟然出現,敵友不明,盡管已經報出身份,可陸承堯依舊保持著十足的警惕心。

他的態度既不親熱,也不敵視,將平和疏淡的度把握的極好。

這也讓沈伏極度自在,於是道:“奉攝政王令,前來助你收覆失地。”

從盛京到西境,沈伏晝夜兼程地趕路,對西境戰局的關註卻絲毫沒有放松。得知陳束居然在戰場上率領前鋒軍落荒而逃的剎那,沈伏就已經作出要扶持陸承堯上位的決定。

一個臨陣脫逃的酒囊飯袋,不堪為西境軍領袖。

陸承堯語氣淡淡:“只憑一塊真假難辨的令牌,我如何信你?”

“信與不信又有何妨?”沈伏毫不在意,擺出一副比陸承堯更加寡淡的表情,道,“我收到的命令是:若陳束不堪大用,扶你上位。只要昌合城不落入西戎之手,我便不會對西境軍橫加幹涉。”

他只需要做好一件事,讓陸承堯沒有後顧之憂地穩坐統將之位。

陸承堯顯然讀懂他的言外之意,客氣道:“有勞沈大人。”

沈伏不接他的謝。若只是單單助他坐穩守將之位,他根本無需現身。

“我來見你,是有件事勞你援手。”沈伏拿出手中卷軸,展開,待他看清所畫何人後道,“幫我找到這個人,事後攝政王府必有重謝。”

陸承堯一眼認出畫中人,正是在廣平城分道揚鑣後、又順走了沈安安玉佩的紀斯年。

不過,攝政王府的找他做什麽?

陸承堯目露疑惑,眨眼間收拾好情緒,平靜問:“不知大人在何處見過此人?”

沈伏:“上川城。”

陸承堯頷首,痛快道:“待找到此人,定會通知大人。”

找紀斯年是一定要找的,起碼要將沈安安的玉佩索要回來。至於是否把人交給沈伏,那便兩說。

好歹他曾在廣平城施以援手,若是攝政王府來者不善,那他可幫紀斯年遮掩一二,好歹算全了他在廣平城的搭救之恩。

西境的戰報終於呈上朝堂,那場仗陳束是如何落荒而逃的,一板一眼均被記在戰報中。

其父平遠將軍羞愧難當,當即請罪,言逆子無狀,有愧聖上信任。

當初是皇帝力排眾議,一定要封陳束為將,如今他信任的人卻狠狠打了他一個巴掌。百官頗有微詞,不能質疑皇帝,卻一致將矛頭對準了平遠將軍。

皇帝神色不定,在不絕於耳的指責中,忽然開口:“朕識人不清,有愧西境百姓。為今之計,只有禦駕親征,親自率領西境軍收覆失地,擊退西戎。”

群臣震驚,又氣七嘴八舌的勸皇帝三思。

本朝從未有禦駕親征的先例,皇帝如今弱冠之齢,親政不過三年,又沒有子嗣,如今說要禦駕親征,一旦有個萬一,社稷不穩,又要動亂。

朝臣不敢冒這個險。

皇帝卻頭一次沒有聽勸,一意孤行。

君臣拉鋸,誰也說服不了對方。腦子活絡的,一下朝就去了攝政王府求見。

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請攝政王出山,諸如如今實在是走投無路、皇帝只能聽得進王爺的話雲雲。

一時間,閉門多日的攝政王府門庭若市。

沈明玦聽著朝臣的話,心裏也總算明白了皇帝打的是什麽主意,

難怪當時他力保陳束出任西境軍統帥,等的就是這一日。西境軍被老將軍掌控已久,鐵桶一般,如今難得有了缺口,他趁勢親征,將西境軍把握在自己手裏,自此唯一不能控制得西境也被皇室收攏。

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。

帝心難測,小皇帝也終於長大了。

只是,皇帝的算盤註定不能實現了。

沈明玦本已經安排好了秘密去西境的行程,但如今有個更名正言順的機會,他能放過?

閉門多日的攝政王當晚入宮求見。

皇帝很堅決:“阿兄,你若是來勸我的話,就不必開口了。”他當先堵住沈明玦開口的機會,才道,“這幾日政務繁忙,沒脫開身出宮,安安怎麽樣了?”

“還是老樣子。”沈明玦道。

皇帝頓時黯然開口:“這麽些日子了,怎麽還不見醒。”

沈明玦心裏想著沈伏的信,話音一轉,切回正題:“臣此番入宮,是來給陛下獻策的。”

“阿兄說說看。”

沈明玦道:“百官不願陛下親征,是擔憂陛下安危之故……”

他一開口,皇帝就不耐地打斷他:“阿兄,說好不談此事的。”語氣中隱隱有些難過,皇帝一籌莫展道,“朕何嘗不知如今親征是下下策?但朕當真是無計可施了。陳束難當大任,葉老將軍歸西,西境軍群龍無首,一盤散沙,西境飄搖,唯有親征,方能重振士氣,收覆故土。”

沈明玦氣定神閑,等他說完,才慢慢道:“朝廷派人統率西境軍無可非議,但不應當是陛下。”

皇帝聞音知意:“阿兄有更好的人選?”

“有。”沈明玦篤定,在皇帝疑惑的目光中道,“臣才是前往西境的不二人選。”

皇帝不假思索道:“不行!”

“為何不行?”沈明玦平靜反問。

皇帝怎麽會把這麽好收攏兵權的機會讓出去?

他有小心思,但是肯定不能宣之於口。冷靜下來,尋了個天衣無縫的理由:“安安如今臥病,我怎能在這個時候讓阿兄去前線?”

沈明玦大義凜然道:“安安知書達理,若她清醒,絕不會阻攔。”

“可……”皇帝當然也知道沈明玦是去西境的不二人選。他攝政多年,威望甚高,若說為了振奮軍心,沈明玦起到的作用不比他弱。更何況他出身定西侯府,定西侯當年與夫人就是在平西之戰中陣亡,西境軍對他有天然的信服和親近。

皇帝沈默半晌,執筆擬旨道:“那朕便在盛京等阿兄凱旋。”

皇帝的屈服在沈明玦意料之中。

若他今日拒絕,明日再朝堂上他再主動請纓,在群臣的諫言下他也不得不同意,不如直接給他,還能落個好名聲。

啟程前,沈明玦最後一次去探望沈明儀。

她依舊沈沈睡著,眉目平和,好像沒有受過一絲的苦痛。

沈明玦又與說了許多話,知道祿叔進來催促,才輕輕替她蓋好被。

走出庭芳院,沈明玦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眼,吩咐道:“祿叔,王府就交給你了。我走之後,守好庭芳院,除了近身伺候小姐的兩個丫鬟和太醫,其餘人誰也不許放進來。”

祿叔恭敬垂首:“老奴省的。”

沈明玦大步朝府外走。

安安,哥哥來接你回家。

被惦記的沈明儀,如今正被陸承堯帶著回軍營。

駿馬奔馳,西境的風打在臉上,不鋒利,反而顯得很溫和。

沈明儀側過臉,扯著嗓子驚喜喊:“你來的真快!我還以為要等兩天你才會過來呢。”

她的驚喜不加掩飾,聲音散在風裏,不震耳,恰好能讓陸承堯聽清。

他眼神暖下來,幾乎是收到來信的瞬間,他交待了魏則一聲就匆匆趕去。一路上心情覆雜,既怕自己去的太早顯得急切,又恐去的晚了讓她著急。直到現在,忐忑的心才安定下來。

沈明儀抓著馬鞍,四處張望,很是激動。

上回去上川時是在夜裏,左右都是黑漆漆的,她又有傷在身,只記得路途顛簸。如今再看,目光所至,天廣地闊,綠意葳蕤,十分養眼。

直到回到軍營,沈明儀還未從激動中回過神來。

恰好趕上飯點,沈明儀拉著陸承堯的袖子,提議道:“我們找鐵柱一同吃飯吧?正好我還沒來得及探望他。”

陸承堯無可無不可,牽著馬和她一起往營地走。

只是沈明儀的願望終究落了空。

剛一進營地,陸承堯就被魏則著急忙慌地拉著走。

一邊走,魏則一邊急道:“都火燒眉毛了,你怎麽才回來?!趕緊去校場!”

“怎麽回事?”陸承堯問。

“陳束回來了!”魏則急的跺腳。

但只是陳束絕不會讓魏則這般如臨大敵。

果不其然,魏則緊接著道,“他帶著宣旨的欽差,如今正等著集合宣旨呢!”

魏則奪過他手裏的韁繩扔給士兵,二話不說拉著他往校場去。

沈明儀縱是再遲鈍,也知道這則封將聖旨對陸承堯不利。

怎麽會這樣呢?

皇帝哥哥怎麽會不知道陳束的底細?既然知道,又怎麽能將西境軍交給陳束糟蹋?

哥哥呢?百官呢?

沒有一個人攔著他嗎?

沈明儀心亂如麻,卻仍在心裏留了一絲幻想。

說不準敕封的將領是別人,魏則擔心陸承堯受不住刺激,才會如此慌亂。

一定是這樣。

沈明儀如此安慰自己,擡步去校場,一探究竟。

空曠的校場擠滿了士兵。

沈明儀遠遠看見陳束趾高氣昂的站在欽差大臣身側。明明看不清表情,可沈明儀楞是刻畫出了他惡毒中摻雜著快意的眼神。

不自覺地,她捏緊裙角,一步步走近。

士兵烏泱泱跪下一地。

“西戎進犯,掠土害民……”

沈明儀木然邁步。

耳邊的風聲漸漸遠去,到最後,只清晰的聽見欽差道:

“……束熟讀兵書,身先士卒,勇冠三軍。特封平西將軍,掌西境軍。克敵退軍,收我山河。”

身先士卒。

多諷刺。

偏偏陳束無知無覺一般,沾沾自喜地領了聖旨,招來士兵,春風得意道:“將陸承堯這個以下犯上的逆臣押下去,擇日處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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